当翻阅清嘉庆《嘉善县志》时，一幅城郭图令人惊叹不已。图中勾画的嘉善县城城墙，蔚为壮观，气势磅礴，全景式描绘的四座城门，月城坚固，望楼恢宏，古城门的风貌跃然纸上。

　　嘉善县城城墙建于明嘉靖年间，设有四座城门，东门、西门、南门和北门，原名为大胜门、太平门、庆丰门和熙宁门。据史料记载换算，嘉善县城城墙全长4.96公里，高7.8米，厚7.3米，修建时共用银35856.9两。沧桑几百年，在冷兵器时代，嘉善城墙保一方平安，功劳显赫。历史的变迁，时代的进步，嘉善城墙渐渐消失，淡出人们的视野，而它的往事，它的遗迹，却不会随之湮灭。

　　东城门原址位于现在的县城中山西路与健康路交会处。此处新建了“东门”滨河景观，是对老东门的追忆。古老的东城门见证了嘉善抗日战争的历史。据史料记载，“八一三”事变后，淞沪会战爆发，日军飞机多次侵犯、轰炸嘉善县城，从东城门口至小寺弄口，共被日军炸毁房屋达600余间，城内中山路沿街房屋受损严重。嘉善沦陷后，日本侵略者在东城门口设岗，肆无忌惮地对市民进行搜身检查。伟大的中华民族，浴血奋战，夺取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。1945年9月6日，国民党政府时任县长王定中率部，在东城门口举行光复入城仪式。以佩有20支枪的士兵为前导，众多武装人员和县党政部人员紧随其后，浩浩荡荡进入东城门，收复被日军侵占的嘉善县城。同年10月，国民党县政府在东城门口西广场建造嘉善抗战纪念碑。我孩童时见过此碑，碑高约4米，方体，碑下部有花台，四周有三角铁链围住。当时，已改为中苏友好纪念碑。

　　东城门在上世纪50年代被夷为平地，可沿东城河西岸、健康路东侧，老城墙的残壁、石基到处可见。东城门，以前老嘉善人习惯称其为“城门口”。早年，城门口为中山路的热闹地段，南北向的健康路将中山路、顾家埭、解放路贯通。前往位于顾家埭的县第一人民医院，必经城门口和健康路。我13岁那年，我家从东门大街搬至中山路24号，离城门口只有200余步路，似乎生活在老城门下。当时，东城门虽已拆除，但老城门的场景依旧，仍有城里与城外之感，人们到位于城门口西侧、中山路上街的嘉善解放戏院看戏，还是习惯称去城里看戏。解放戏院颇有历史，前身是嘉善和平戏院，创办于1950年，由当时宾旸街道徐士康领头，私人集资筹办，戏院设施简陋，观众厅为草棚，观众席为长竹凳。1955年10月，政府兴建嘉善解放戏院，好多墙体砖是从老城墙上拆下来的大城砖。1956年春，解放戏院建成，共有960个座位，首场演出为嘉善光明越剧团的《宝玉与黛玉》，盛况空前。

　　1972年，解放戏院改建为嘉善电影院。当时，市民生活枯燥，看电影成为一种向往，城门口人气更加旺盛，热闹景象如今依然历历在目。那时，处于“文革”期间，朝鲜电影风靡一时，经典的有《卖花姑娘》《摘苹果的时候》《鲜花盛开的村庄》《永生的战士》等。朝鲜影片大多情节曲折、故事感人、乐曲优美，深受中国观众青睐。那时，每当一部新片上映，一昼夜要放五场，上午一场、下午两场、晚上两场，电影院前广场人群不断，买票的、候场的、散场的，聚于城门口，周围道路时常拥堵。我家邻居小沈叔叔是嘉善电影院放映员，家里总是门庭若市。那时，电影院职工每部新片上映都有内部供应票，小沈叔叔便成了“红人”，上门求票者络绎不绝。小沈叔叔与我关系非同一般，我读书成绩好，常常给他儿子辅导作业，他蛮感激我，每当新片上映，总会设法安排我观看。偶尔他还带我到电影放映室参观。放映室不大，放映设备挺多，两台35cm座机格外醒目，机身洁净闪亮，神气十足地蹲在放映窗口前，座机镜头发出的耀眼光线直射银幕。当时，两台座机配有两名放映员，两台座机轮流放映，换接片需人工操作。小沈叔叔换接片技术高超，当他的同事放完前一段的一瞬间，他分秒不差地开机放映，接片技术天衣无缝，现场观众丝毫没有察觉。30多年后，我到县文化局工作，嘉善电影院已停映歇业，小沈叔叔也退休了。

　　隔着中山路，位于电影院对面的幽澜饭店，是一家老牌饭店，因东城门外小寺弄内的幽澜泉而得名。幽澜泉早在元代就极负盛名，是一口好泉，大旱之年，泉水不会干涸，用此水煮茶，没有渣滓，盛暑用来泡茶，过夜其味不变。元代大画家吴镇的《嘉禾八景》其中一景便为幽澜泉。幽澜饭店借助幽澜泉的盛名和城门口的人气，生意一直蛮好。幽澜饭店的菜肴也颇有风味，我父亲在家中请客时，常到幽澜饭店买外卖，我也尝鲜不少。幽澜饭店的嘉善白饼，肥嫩鲜美；刀切蹄筋肉，香酥可口；炒三鲜中的河虾、肉丸、蛋片、猪皮，味道极好。盛夏，幽澜饭店供应的冷饮价廉物美，十分诱人。奶油雪糕棒冰五分钱一根，光明牌中冰砖四角六分一块，八宝汤八分钱一碗，酸梅汤五分钱一杯，红枣汤三分钱一碗。那时，电冰箱还没有进入普通家庭，大热天光顾城门口，进幽澜，吃冷饮，属高档享受。

　　嘉善航快站大楼，在上世纪70年代是城门口最气派的建筑。大楼位于中山路上街，坐北朝南，西邻东城河，站在楼顶大平台上可俯视城门口全景。嘉善航快站是嘉善县交通局下属的集体企业，主营货物运输，航线覆盖全县各乡镇。那时，货运全靠水路交通，全县各集镇的零售消费品几乎都由航快站独家装运，经济效益不错。赚了钱，航快站就在县城闹市区建起了综合大楼，集办公、机修、宿舍为一体，令人羡慕。我父亲是航快站会计，在大楼里上班，我可自由进出，偶尔会带小伙伴上楼顶平台观景。那个年代，夏天人们习惯夜晚露天纳凉，航快站大楼顶楼平台四周无遮挡，风大凉爽。我父亲与同事们常聚在大平台上纳凉聊天，天南海北，无所不谈。我在一旁静静倾听，碰到听不懂的，回家后再问父亲。有时，父亲与同事们来了兴致，便在楼顶平台摆开场子，叫点外卖，喝起小酒。而一旁的小孩也不会吃亏，长辈们到幽澜饭店买小菜时，总会带点冷饮，让我们解解馋。

　　西城门原址位于现中山西路与西城河路交会处。我儿时西城门已不见踪影，原址临河建有西门建材码头，周围堆满黄沙、石子，附近的居民称该处为“黄沙滩”。西城门是嘉善解放的见证处。据史料记载，1949年5月7日，嘉兴解放，解放军随后派侦察人员到嘉善侦察，准备解放嘉善。三野九兵团79师237团团长张文和、政委丁锐，于5月10日傍晚率部从嘉兴东栅出发，沿沪杭铁路向嘉善进军。通往嘉善的67号铁路桥被国民党军队炸毁，在当地群众帮助下，解放军连夜渡过嘉善城西的三店塘，发起解放嘉善战斗。团指挥部设在县城西门附近，由一营营长马德孟和教导员王忠德率部攻西门。解放军战士英勇善战，用群众送来的梯子攀越城墙，于凌晨2时攻入西门，敌人溃逃，解放军战士向东追击，在东门外王家弄弄底，歼灭了负隅顽抗的敌人，夺取了解放嘉善的胜利。在攻克西门和王家弄巷战中，18位解放军指战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，嘉善人民永远铭记。

　　早前西门沿河的景观较之西塘并不逊色。站在横跨华亭塘的仓桥上，向西望去，秀丽的景色映入眼帘。古老的华亭塘，河水清澈通透，缓缓流淌，偶尔有小船轻轻摇过，碧波荡漾，宁静而灵秀。用花岗石筑起的河岸，坚固笔直，向西延伸，一望无际。一幢幢古朴的民居临河而建，高高的马头墙，错落有致；黛色的瓦面，鳞次栉比；褐色的木门、精致的长窗，镶嵌在每家靠河的粉墙上；与各家后门相连的小河桥，有的停泊着自家的小木船，有的主人正在清澈的河水中洗涤……多么美好的记忆。位于西城河与南城河交汇处岸边的“嘉善城址”，是目前县城内仅存的长为27.4米的古城墙。此段坐北朝南的古城墙，七层条石筑成的墙基仍坚如磐石，砖砌的墙身虽饱经风霜，但雄姿不减当年。短短的古城墙，历经460余年，现已被列为嘉善县文物保护单位，将世代屹立在护城河畔，供人追思。

　　南城门原址位于现三官塘桥北堍西侧。站在三官塘桥上，向西望，原南城门月牙状的墙基，仍依稀可见。笔直的南城河，在桥西侧呈圆弧形，向南凸出，印证了当年南城门就建于此处。横跨南城河的三官塘桥，是进出南城门的必经之桥，建于明万历年间，原名见龙桥，清咸丰年间被毁，同治年间重建。此桥为单孔石拱桥，至今仍挺拔而坚固，是嘉善县文物保护单位。我念初中时，不少同学家住南门一带，我们经常在一起“白相”，对南门附近的老街、小弄、吊楼了如指掌，现已湮灭的大安弄、盐典埭、瓶池里、跨街楼，我仍记忆犹新。那时，南城门内属老嘉善人云集之地，居住在江南独有的小院内，午茶喝喝，小酒咪咪，享受天伦之乐。而南城门外，跨过三官塘桥，一片乡村风光，水田成片，田埂纵横，远处的村庄绿树，在蔚蓝的天空映衬下，格外秀丽。我初中同桌阿财就住在南门外的自然村落里。他家临河而建，几间瓦房，前有晒场，后有竹园，旁有小河桥。

　　那时，南城门原址建有魏塘环卫所粪便收集处理中心，粪窖好多，只只盖得严严密密，几乎无臭气外溢。每天清晨，环卫工人推着小粪车，挨家挨户清倒马桶、收集粪便，运回中心加以处理，再分配给农民兄弟种田当肥料。那时，粪便属上等的有机肥料，农民兄弟求之不得，争先恐后摇着农船前来领取肥料。三官塘桥北堍环卫所码头停满农船，等候装肥。在码头边，一根粗大的黑橡胶管向船舱灌满又黄又浓的粪水，农民兄弟心情舒畅地满载而归。如今，县环卫所粪便收集处理中心早已拆除，新建了住宅楼，住户成了南城门的新主人。

　　北城门原址位于现北门桥南堍。我少年时，北门桥是县城解放路、体育路通向杭枫公路、善西公路唯一的公路桥梁。这段路为南北向，泥结碎石路面，行驶车辆不多，路两旁一片荒凉。据史料记载，北城门内外曾经是商业区，城门外东有柳洲亭，城门内西有慈云寺，均为嘉善的名胜古迹。慈云寺建于三国时期，寺内建筑精美的五凤钟楼，相传曹操曾驻扎过；宏伟壮观的大雄宝殿，庭柱的基石截面有1平方米；两座阿育王塔为砖砌实心方塔，塔高4米左右，坚固雅致。后几经战乱，北城门内外全部遭殃，北城门外竟沦为旧时衙门的刑场，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中叶才退出历史舞台。而今，北门桥北已建成体育路立交桥，交通繁忙，车水马龙，欣欣向荣。